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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城楼(2 / 2)


  离尤避而不答,“不论危险与否,你都必须走。”

  钟虞了然。在他心里,还没有相信她在意她到能与这种重要军机相提并论的地步,所以他不放心将接下来的计划完全告诉自己。

  “陛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走。”

  离尤拧眉,眼看着少女又要红了眼眶,他抬手一把捂住她眼睛,冷声道:“哭也没用!你难道想违抗寡人的命令?”

  钟虞抿唇,央求,“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担心了,陛下就让我陪在身边好不好?我保证就像一条尾巴一样乖乖跟着,绝不添乱。”

  男人没有说话。

  她忽然放轻了嗓音,赌气似地道:“反正……反正陛下真遇到了什么不测,我也不会独活了。”

  离尤蓦地一把将她狠狠揽在怀里,缓缓开口:“你要和寡人同生共死?”

  钟虞静静“嗯”了一声。

  半晌,她听见男人沉沉道:“那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

  钟虞站在城墙上,风迎面吹来,冷得像是要透进骨髓。

  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她右前方,四周站满手握兵器的士兵,一看就是重重保护严防死守的架势。

  她站在邺、晟两国的立场思索后,大概明白了离尤的用意。

  这等同于是打心理战。接连两次的战败让原本保守预备打拉锯战的邺晟两军放下戒备打算乘胜追击,而卢城外没有准备迎战的弈军则说明这是要以守为攻。

  离尤由昏迷转醒,邺晟必定会着急,想要尽快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城墙上重兵保护也正说明了离尤的“虚弱”。

  忽然间,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闷雷似的低响。很快,土地仿若震动,门响分离成马蹄落地声、脚步声与兵甲摩擦声。

  邺、晟大军转眼便逼近。

  卢城外地势特殊,城门数百米外耸立两座不高不矮的山峰,像两个守门将士。此时邺晟军队略一迟疑,便从宽阔大道上继续前行。

  领头将领放下心来,对同僚嘲讽地笑了笑,“你看,我说过这两座山走势低缓且树木稀疏,根本难以布下埋伏。离尤打的恐怕就只是卢城易守难攻的主意。”

  钟虞看着大军逼近,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肉眼亲眼所见这样的场面。

  “离尤!”敌军将领勒了马,扬声阴阳怪气地高喊,“你紧闭城门又派重兵把守,莫不是被我们给打怕了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将士都哄笑起来。

  “若你真害怕得屁滚尿流,本将军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条生路。”那人冷笑几声,“当初你以我邺国庭阳王冒犯宫妃为由用了私刑将其扣下,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分明是庭阳王有意求娶在先。”

  “一个女子,使两国交好毁于一旦,现在还能令一国之君无视军规,在交战之际将人藏身于军营享乐,所谓祸水也不过如此!”

  离尤原本如同看扑腾的蝼蚁一般睥睨城下,闻言却一瞬间冷了脸色,眼底怒火暗涌。

  弈军之中,有邺军的探子?!

  “你倒是信誓旦旦。”他眯了眯眼,“寡人都不知弈军之中藏有女子,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凭空捏造。”

  那人仰头哈哈大笑几声,“离尤,本将军懒得再与你费口舌。只要你们交出那个祸水任我邺国处置,今日便可放你们一马,不再攻城!弈国再割三座城池为赔礼,邺、晟与弈便可重修于好!”

  离尤攥紧手中佛珠,几息之后轻微开裂声响起,几颗佛珠之上顿时密布裂痕。

  “陛下!”贺恭生怕他一时忍不住坏了大计,忙出声提醒。邺军怎么可能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胜利,这么说这么做,无非想以此羞辱弈国罢了。

  “痴人说梦。”离尤眉目狠戾,一字字从唇齿间溢出。

  “离尤,你可想清楚,我邺、晟大军若攻下卢城,此后必定势如破竹,到那时,你可就不是损失个女人和三座城池那么简单了!”那邺军将领说着又话锋一转,冷笑,“钟氏女?本将军倒想见识见识是个怎样蛇蝎心肠的祸水,能眼睁睁看着城破,看我邺晟烧杀抢掠,杀光你弈国子民!”

  “……陛下。”忽然,钟虞轻轻开口,嗓音中带着细细的颤抖。

  在离尤眼中,她应该是对他接下来会做的事一无所知的。

  而无知,会担忧,会畏惧。

  为免被敌军察觉,离尤没有回头。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给寡人闭嘴。”

  “陛下,我不愿自己落入敌手,使我与陛下受辱。”她垂着眼忽然笑了,笑过之后平静地继续说,“但也不愿使自己落入这种不义的境地,更不愿使陛下为难。”

  “寡人叫你闭嘴!”

  钟虞抬起眼看向贺恭。对方显然是不愿离尤现在因冲动做出什么事来的,如她所想,他们必有后手。

  贺恭避开她目光,面色迟疑。

  钟虞重新看向离尤的背影,寒风中他衣摆猎猎。

  “从前还在假扮兄长时,我便仰慕陛下了,从未想过还有愿望成真的一日。那时我之于陛下,不过是阶下一粒尘土,能有今日,已经是三生有幸。”她垂眸看见男人手紧握成拳,指节青白,“陛下垂幸,我无以为报。”

  说完,她便抬手取下发冠,用衣袖擦去脸上的尘土。这动作太显眼,城下士兵全都注意到了,顿时有人高呼:“将军快看!”

  离尤察觉不对,猛地回身的那一刻听见了甲胄落地声。

  斜后方原本士兵打扮的少女此时乌发被风吹起,没了甲胄遮挡,纤细腰肢不盈一握。

  钟虞看准时机,一把朝贺恭的方向冲去——对方一脸惊愕,但果然伸出的手并未紧紧抓住她。

  她一下子便挣脱了跑到城墙边,一张脸毫无遮掩地落入众人眼中。

  “我便是钟氏女!”

  “给寡人回来!”离尤又惊又怒,手上毫不留情地用了十分力气击开拼命拦住自己的兵将。

  “陛下!陛下切莫冲动!”贺恭焦急地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一把将人拉住。

  “滚开!”离尤头也不回地怒斥,双目猩红地看着城墙边的少女,“寡人命令你,回来!立刻!”

  话音未落,贺恭便被掀翻到一边。

  “就凭邺国公子缓,也配娶我?”钟虞对着城墙下冷冷嗤笑一声,朗声道,“唯有一统天下者,方能使我心甘情愿献身!”

  说完,她回头看向朝自己纵身而来的离尤,红着眼眶无声喊出两个字:陛下。

  陛下……

  离尤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少女一身素衣、长发飞舞,纤细身影在无垠苍穹下于城墙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