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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梅花K奇遇记(1 / 2)





  第六章 梅花k奇遇记

  “现实真比小说还离奇。”我将读完的《每日新闻荟萃》抛到一旁,发表了一句评论。

  其实这句话也不是我发明的,前人早有说过,但不知为何波洛马上就做出了反应。这小个子男人动了动他的蛋形脑袋,小心地掸掸他那经过精心熨烫、裤线笔挺的裤腿,拂去想象中的灰尘,嘴里说着:“至理名言啊,看看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思想是多么深邃。”

  我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无事生非的腔调,根本不往心里去,只是拍拍刚读完的报纸说:“你看过今天早上的报纸吗?”“看了,不仅看了,而且看完之后重新整整齐齐叠好,不像你那样随手抛开。你总是这么没条理无秩序,让人为你难过。”

  (我最受不了波洛这个毛病,他对所谓的条理秩序顶礼膜拜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在他看来,如果没条理无秩序就别想破案。)

  “那你看到亨利·里德伯恩,那个剧团经理被谋杀的消息了?我就是对这个案子发了句感慨而已。现实不仅比小说更离奇,还更富于戏剧性。你想呀,奥格兰德一家,就是报案的那家,本来过着殷实的小日子,全家人都住在一起,有爸爸、妈妈、儿子、女儿,像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一样,男人每天进城工作,女人料理家务,就这么平平淡淡,尽享天伦之乐,忽然就摊上了事。他们名叫戴西米德的宅邸位于郊区斯特雷特姆。昨天晚上一家人在客厅里打牌,突然之间,他家的落地窗就被推开,跌跌撞撞走进一个女人,身上的灰缎连衣裙血迹斑斑。她只说了一句,‘杀人啦!’就昏倒在地。她就是那个最近风靡伦敦的著名舞蹈家瓦莱丽·圣克莱尔,也许他们从报纸上见到过她的照片,所以能够认出她是谁。”

  “是《每日新闻荟萃》这么说的,还是你浮想联翩地编故事呢?”波洛问。

  “《每日新闻荟萃》要抢头条,能把基本情况说个八九不离十就可以了,只有我才会这么声情并茂地描述这种戏剧化场面。”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人性到处都是一样的,而且总是那么富于戏剧性,只不过,往往会出乎你的意料,让你大吃一惊。记住我的忠告吧。其实我也很关注这件案子,因为与我有关。”

  “与你有关?”

  “不错,早上有位先生给我打电话,代表莫雷尼亚的保罗王子与我订了个约会。”

  “那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是有八卦小报吗,难道你没看过吗?赶紧看看,写得多有趣多暧昧。嗯,‘路人甲听说了啥啥’,或者‘路人乙很好奇啥啥’。看看这条。”

  他的小胖手指指着的那条消息写道:“……那外国王子真的与著名舞蹈家关系非同一般?不知这位女士是否喜欢她的新钻戒。”

  “现在咱们再来说说你那充满戏剧现场感的描述吧。”波洛说,“圣克莱尔小姐昏倒在奥格兰德家的客厅,你刚才正说到这儿,对吧?”

  我不置可否,接着说:“小姐醒转过来可以说话时,奥格兰德家的两个男人就出门了。一个去请医生来看这位受惊的女士,另一个去警署报案,在警署做完笔录,又陪警察去了心驰山庄,就是死去的里德伯恩先生的大别墅,距离奥格兰德家不远。他们发现那个大佬躺在书房地板上,后脑勺像破裂的鸡蛋壳。顺便说一句,这位大佬平素的口碑不怎么样。”

  波洛这次好好说话了,“对不起,刚才没听你说完我就——啊,那位王子来了!”

  有人通报来了一位名号为费奥多伯爵的贵宾。进来的年轻人容貌奇特,身材修长,下巴显得单弱无力,嘴巴却显得热情洋溢,那是出名的莫雷尼亚式嘴型,一双乌黑的眼睛激情四射。

  “是波洛先生吗?”

  我的朋友鞠了一躬。

  “先生,我碰到大麻烦了,不知道怎样说你才能明白——”

  波洛做了个不用多说的手势,“我明白你现在很着急,因为圣克莱尔小姐是你很亲密的朋友,对吗?”

  王子很干脆地说:“我打算娶她为妻。”

  波洛坐直身体,更加凝神注视着他。

  王子接着说:“我知道在别人看来我们身份不般配,但我们家里已经有这种先例了,我哥哥亚历山大在婚事上就不顾父皇之命娶了自己心爱的人。时代在前进,社会在变化,那种门当户对的陈腐偏见早就过时了。其实,圣克莱尔小姐的出身并不见得比我低。你听说过有关她出身的一些传说吗?”

  “那些有关她出身的传说听起来都挺神秘浪漫的,她是个著名舞蹈演员,人们对她的背景有种种猜测也很正常。有人说她是个爱尔兰女仆的女儿,也有人说她母亲是位俄国女公爵。”

  “什么爱尔兰女仆,简直是无稽之谈。”年轻人说,“不过第二种显然很有可能,瓦莱丽没有明说,我也能猜出来。她的行为举止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我相信来自遗传,波洛先生。”

  “嗯,我也相信有遗传这回事,”波洛有点出神,“有些东西很奇怪,除非是遗传——像你说的那样——咱们言归正传,王子殿下,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有点担心是吗?我就直言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会把圣克莱尔小姐牵连到这件谋杀案上呢?显然她认识里德伯思,对吗?”

  “不错。他声称爱上了她。”

  “她爱他吗?”

  “她对他完全没有感觉。”

  波洛直视着他的眼睛,“她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害怕他?”

  王子犹豫了一下,“嗯,有这么个情况,你知道扎拉这个人吗?就是有特异功能的那个?”

  “不知道。”

  “这人不得了,你将来可以和她切磋切磋。我和瓦莱丽上星期去找她,请她用纸牌为我们算命。她算出瓦莱丽将有麻烦临头,从纸牌上能看出来,她最后翻出的那张牌,也叫人头牌,那是张梅花k。她对瓦莱丽说,‘当心点儿,有一个人能控制住你,他对你很危险,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瓦莱丽吓得嘴都白了,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我知道是谁。’我们离开时,扎拉又告诫瓦莱丽说,‘小心梅花k,你有危险!’我问瓦莱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肯说,只是让我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说昨晚发生的案子之后,我更加确信瓦莱丽在梅花k当中看见的是里德伯思,而且她害怕这个男人。”

  王子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现在你明白我今早读完报纸为何这么担心了吧。万一瓦莱丽被逼无奈失去了理智——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

  波洛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王子肩膀,“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你要去斯特雷特姆吗?我想她还留在那里,在戴西米德,肯定已经吓坏了。”

  “我马上就动身。”

  “我已经通过使馆和各方面打了招呼,让他们提供一切方便,你需要去哪里都可以。”

  “我们这就走。黑斯廷斯,你跟我一块儿去,好吗?再见,王子殿下。”

  心驰山庄是一幢富丽堂皇的大别墅,建造得非常现代和舒适,交通方便,车道不长,直接连通公路,还拥有占地数英亩花团锦簇的后花园。

  听到保罗王子的名字,开门的男管家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带到书房,也就是杀人现场。书房面积很大,前后贯通整个别墅,两边各开有一扇窗户,一扇面对前面的车道,一扇面对后面的花园。尸体是在后窗壁凹里发现的,在警察做完现场勘查后被移走了。

  “唉,他们已经动过现场了,”我低声对波洛说,“谁知道已经弄乱了多少线索。”

  我的小个子朋友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我早就告诉过你,线索都来自聪明的大脑,只要动动那些小小的灰色细胞,何愁破不了案子。”

  他转身问男管家:“除了尸体被移走,屋里别的东西都是原封不动的吗?”

  “是的,先生,警察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么,你看这些窗帘,现在它们已经拉开到窗户壁凹的右边,另一扇窗户的窗帘也是如此。昨晚这些窗帘拉上了吗?”

  “是的,先生,每天晚上我都要拉上窗帘。”

  “那就是里德伯思自己又将窗帘拉开的?”

  “我想是这样,先生。”

  “你知道你的主人昨晚在等一位客人吗?”

  “他没说,不过……嗯……不过,他吩咐我们晚饭之后别打扰他。你知道,先生,书房有扇门通往别墅那边的露天平台,他可以开门让任何人进来。”

  “他常常那样做吗?”

  男管家拘谨地嗽了下嗓子。“我想是这样,先生。”

  波洛走到他说的那扇门前,门没锁,走出去就是平台,平台右边是车道,左边是红砖墙。

  “墙里面是果园,先生,那边有个门可以进去,不过一般六点钟就锁上了。”

  波洛点点头,重新回到书房里,男管家跟在他后面。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吗?”

  “嗯,先生,我们听见书房里有人说话,虽然已经快九点了,可是有客人并不奇怪,特别是说话的是女人。不过等我们回到那边仆人住的地方,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再就是,大约十一点的时候,警察来了。”

  “你听见几个人在说话?”’

  “说不好,先生,我只听出说话的有女人。”

  “是这样啊。”

  “请原谅,先生,瑞安医生还在这儿,如果你想见他的话——”

  当然想见。很快,我们就见到了这位处理现场的医生,他是个和颜悦色的中年男子,提供的信息对波洛很重要。里德伯恩躺在窗户边上,他的头靠近大理石窗座,共有两处伤口,一处在眼睛中间,另一处在后脑,是致命伤。

  “他是仰面躺着的吗?”

  “不错,那里还有血迹。”他指指地板上一小块黑色污渍。

  “后脑的伤口会不会是摔在地板上磕破的?”

  “不会,伤口很深,不管磕到的是什么,总之不会是地板。”

  波洛用心察看周围的情况,发现在每扇窗户旁边都有一个雕花大理石座位,按照流行时尚,扶手雕成狮子头形状。波洛眼睛一亮,“如果他身子朝后倒,摔在这个凸出的狮子头上,再滑到地板上,会不会造成现在这种很深的伤口呢?”

  “那是可以的,不过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应该躺在这个地方,角度不对,而且大理石座位上肯定会留有血迹。”

  “除非是被人洗掉了,对吗?”

  医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怎么可能,谁会愿意把一起事故弄得像发生了谋杀案,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说得不错,”波洛说,“你认为这两下打击会是女人干的吗?”

  “噢,我敢说这是不可能的。你疑心圣克莱尔小姐,对吗?”

  “在我拿不准之前,我不疑心任何人。”波洛低声说。

  他又将目光转向打开的落地窗,医生说:“圣克莱尔小姐就是从这里逃走的。你看,透过这些树,隐约能看到那里有幢房子。其实,前面靠着大路,有不少房子离别墅更近,这幢房子距离还是比较远的,只不过从后面这扇窗子望出去,只看得见这幢。”

  “谢谢你好心提供了这些情况,医生。”波洛说,“跟我来,黑斯廷斯,咱们随着小姐的足迹走一遭。”

  波洛跨出落地窗,顺着后花园的小径,走出山庄的铁门,又穿过一片草地,进了圣克莱尔小姐求救的那所住宅的花园门。这所住宅很小巧,总共占地才半英亩,看起来很朴素,有一些散乱的脚印通向一个落地窗。波洛向那个方向点点头,“圣克莱尔小姐就是从这里跑过去的。不过我们不用像她那样抱头鼠窜,最好还是绕过去从前门进屋。”

  女仆开门把我们领进客厅,然后去找奥格兰德夫人。环顾室内,昨晚出事后的混乱场面如在眼前,显然没人顾得上收拾。壁炉里面的灰烬没有清除,桥牌桌还摆在屋子正中,明手牌摊了一桌,其他人的牌也随便扔在桌上。屋里琳琅满目地放着些华而不实的小摆设,墙上挂满家人的照片,长得都不怎么好看。

  波洛望着这些照片,并没有流露我那种挑剔的神情,他伸手调整了几幅挂得不太正的照片,对我说:“你看,他们的家庭关系很稳固,亲情深了,容貌就不重要了。”

  我同意他的话,吸引我注意的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男人有络腮胡子,女人头发高高束起,男孩健康敦实,还有两个身上系满蝴蝶结的小姑娘。我想这是奥格兰德一家多年前拍的照片,还挺有意思的。

  门开了,一个黑发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她身穿色彩暗淡的运动外套和花呢裙子。

  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们。波洛迎过去,“是奥格兰德小姐吗?很抱歉打扰你,特别是在你们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晚后。现在还惊魂未定吧?”

  “是有一些惊吓。”年轻女人很有分寸地说。奥格兰德小姐对如此具有戏剧性的事情这么无动于衷,这种漠然比悲剧本身更令人痛心。她接下来的话是:“不好意思,这里还没有收拾过,乱糟糟的。仆人们不懂事,还觉得挺兴奋。”我更加认为她是个麻木不仁的人。

  “昨天晚上你们就是坐在这个房间里吗?”

  “是的,吃完晚饭我们就开始玩桥牌,这时——”

  “哦,对不起打断一下,你们那时已经玩了多长时间?”

  “嗯——”奥格兰德小姐想了想,“说不好,差不多到十点钟了。我记得已经打了好几个胜局了。”

  “当时你坐在什么地方?”

  “正对着窗户。我和我妈妈是一方,刚打了一局无将。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落地窗就开了,圣克莱尔小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你认出了她?”

  “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她还在你家,是吗?”

  “是的,但她不想见任何人,她还没恢复过来呢。”

  “但她会见我的。请转告她,是莫雷尼亚的保罗王子请我来这里的,好吗?”

  王子的名号似乎影响到奥格兰德小姐的沉静,她不发一言就去通报了。她回来得很快,说圣克莱尔小姐正在房间里等着我们。

  我们随她上楼,走进一个光线充足的卧室。窗边的长沙发上卧着一名女子,听见我们进屋,就抬起了头。眼前这两个女人看起来迥然不同,尤其是她们的面部特征和肤色甚为相似,更衬托了她们令人惊异的差别。女人和女人之间竟会有这么大差别!瓦莱丽·圣克莱尔的每个顾盼,每个动作都活泼生动,充满魅力,周身散发着浪漫气息。她身穿一袭长达脚踝的红色法兰绒晨袍——说实话这种衣服很常见,不足为奇,但穿在她身上却大放异彩,似乎她正身披一件艳丽的东方长袍。

  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波洛,“是保罗请你来的?”她声音圆润柔弱,恰如她的容貌。

  “不错,小姐,我到这里是为他——和你效劳的。”

  “你想知道什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波洛随即补充道,“事无巨细都要知道。”

  她有气无力地笑笑,“你觉得我会撒谎吗?我又不是傻瓜,现在这种情况也隐瞒不了什么。那个死了的男人手里掌握着我的秘密,而且用那秘密威胁我。为了保罗,我愿意和他谈封口的条件。我害怕失去保罗,总得做点什么——现在他死了,我安全了。实情如此,但不是我杀的他。”